2008-04-25

我們何時才能擁有一個完全真實的臺灣

/ 林欣薇

儘管早已深知臺灣傳媒的偏頗與狹隘,今天中午看到這則新聞,內心仍然忍不住疼痛起來。
多個新聞台報導出中國大陸某地,有個小女孩掉入一口井裏,女孩的母親急得束手無策。而救難人員用盡各種方法,終於將她救起。

原本該是讓人感到慶幸的消息,看了卻百感交集。在臺灣這裏有關中國大陸的報導,除去政黨政治層面,百分之九十都與娛樂界、演藝圈有關,充滿青春歡樂氣息。偶爾出現一些中國大陸銷售至臺灣的黑心商品報導;再來就是某人身陷險境而被救出的事件。

中國大陸這一個毫無人權可言的地方,長久以來,每天有太多無辜的性命被欺壓迫害,有太多鮮血淋漓的悲劇發生,這些最值得報導的事件,在臺灣媒體中卻鮮有所聞。對我而言,這則救助兒童的新聞已經不只是“輕描淡寫”,而是對海峽那一邊所發生的人道災難的漠不關心。

回到臺灣本身來看,“變天”以後,一向喧嘩紛擾的電視新聞媒體,驟然多了幾股“歡欣”、“自由”的氣氛。其中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有兩點:
一、某些電視臺以同感歡樂的語氣,報導臺北市與台中市政府準備好迎接熊貓來台的所有事項:“為了爭取貓熊來台,臺北市立動物園2005年,曾向農委會提出申請,但遭到駁回……。可是‘5.20’後由新政府執政,可能農委會的態度也會轉變。……不過為了證明動物園已經準備好了,要迎接可愛的貓熊,因此下午提早讓貓熊館曝光,看去真的是五星級。從室內到室外的運動場和遊戲水池,竹子也早就種好。光土地面積就有至少有五種以上不同竹子,供貓熊盡情享用。還有中央恒溫控制溫度,總共耗資2.5億元。動物園有信心最快在今年11月就可以迎接團團圓圓來臺灣,跟民眾見面。”

報導也指出,不少民眾(尤其是小朋友和家長間這樣的親子關係)滿心期待它們的到來。但他們沒有說,貓熊不是中共官員的私產,即使大陸人再願意把貓熊送給臺灣人,至少也該讓他們同意一下。

一方面聽著大家說“臺灣經濟不好”,也聽著新任總統說著要拼經濟,卻同時瞧見不少國人興高采烈期待這身價高達2.5億元的貴賓(先別想到後續花費),感覺真是五味雜陳。心裏也有著憤怒與感傷:如果花在這兩隻貓熊身上2.5億的費用,用來搶救臺灣瀕臨危機的自然環境或生態物種該有多好?

二、由“中正紀念堂”改名為“民主紀念館”的這個場所,即將再次改回“中正紀念堂”。而之前民進党政府于蔣介石銅像周圍架起的圍欄,和象徵自由的幾隻風箏,也即將撤去。不少電視頻道以《解放》為標題,來傳達出這個訊息。我的感覺卻是“復辟”的味道。我們沒有必要去譴責蔣介石,那一頁歷史已經翻過去了,是功是過後人自有公論。但無論如何,蔣所代表的是一個專制制度,民主不該紀念嗎?

再差的民主也要好於專制,這是人們的共識。國民黨不是也靠民主重新掌權了嗎?四年以後還要大選,如果民進黨再度執政,這個紀念館是不是還要換回來,這是族群和解還是族群分裂?
從小到大對這臺灣這塊土地充滿疼惜、謙卑與喜愛心情的原因,來自於我有位從事臺灣人文研究、生態保育解說義工的父親。只能算是父親身旁小跟班,也必須專注自己升學事項的我,從不敢說自己懂得臺灣文史或自然生態。可是至今我仍忘不了,人生裏多次對臺灣產生“喜愛”、“尊敬”與“想守護之”感受的那些時刻。

無論是明白了臺灣廟宇建築特色、知曉了馬雅各等傳教士于此無私付出的感人事蹟、發覺了臺灣蝶類的美麗與豐富性、平埔族(臺灣平地原住民)故事帶給我的悸動等等,都使我深深為這塊土地感到驕傲折服。幾次站在濕地裏種下水筆仔或于山林中呼吸大自然的氣息時,更發現了腳下的泥土是讓我保有跳動心魂的最大主因。相信其他那麼多為了臺灣文史或自然環境、各項重大議題而奔走呼籲多年的朋友們也是。

因為心裏產生了興趣,我主動閱讀起臺灣的歷史,才發現到台灣有著太多讓人心酸不捨的過去。除了對於島上所發生的慘烈死傷感到義憤填膺以外,更是對於某些民主前輩于“2.28”事件或白色恐怖期間所作的犧牲,無比感動與不捨。臺灣首位哲學博士(也是書法家、教育家)林茂生的喪生、畫家陳澄波先生的逝去、柯旗化老師的冤獄等等;進而再閱讀他們的生平故事,更是瞭解到臺灣文化裏蘊藏的寬博與才情飛揚,絕非許多人口中“台客”、“台妹”、“很台”等詞句所流露出的低層次與狹隘性質。

一向不喜愛談論政黨政治,除了覺得那是個太複雜的圈子,學業尚未完成的自己,沒有資格予以評論以外,更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只要是“人”在做事一定會有缺失。於是習慣保持沉默。可是面對臺灣即將到來的教育走向,我卻忍不住產生許多感受。

我雖然是個出生於1982年的青年,卻也經歷過多年來教育體制上教材上清一色大中國思想的階段,而且編排上絕對是死硬的填鴨式內容。至今仍忘不了,在課堂裏上著那與我生活與心靈上都相聚太遠的事物時,心裡強烈的不自由與難以消化。

其實,這次總統大選民進党的敗選是自己預料中的事。可是讓我忍不住猜測想像的卻是:在臺灣本土教育已長期遭到扭曲、醜化的情形之下,政權再度落入這個對臺灣沒有疼惜之心的政黨手裏,除了他們長期以來的壟斷手法讓素質早已低落的媒體有可能更加偏頗狹隘、輿論上的一面倒以外,我們教育內容的正確與真實性會被再度打回多少步呢?

政黨輪替在民主社會是項常態,人民用這樣的話語來“教訓”民進黨,除了民進黨本身也有著許多疏失、錯誤、不盡人意的地方,主要是不滿民進党沒有達成他們的期望。但是,人民沒有想到,民進黨之所以做不好,很大部分原因是作為立法院多數派的國民黨的搗蛋。而國民黨之所以能夠那麼毫無懼怕地搗蛋,主要是台灣人自己讓他們成為多數派

人民也沒有想到:這是一場不公平的選舉。至少在新聞媒體與校園中,民進黨與臺灣本土價值絕對屬於弱勢那一方。甚至在國際觀與真實性等方面,臺灣的新聞媒體與校園氣氛也呈現出極大的封閉扭曲性質。如同臺灣傳媒幾乎一窩蜂為中共掩飾多項殘酷血腥罪行,無論於中國本土境內還是西藏、蒙古等地,甚至是於蘇丹的武器販賣事件;大選前幾天,居然有高中生向媒體“檢舉”,有師長在課堂上宣導入聯的重要性,讓他們覺得感受不好,而媒體也以認同這些高中生想法的角度來報導;再從林義雄先生之女林奐均小姐某篇文章中讀到讓我心有慼慼焉的這段話:『媒體和廣告,說服台灣人民要自願放棄公投的權利,自願放棄台灣的國際地位。更奇怪的是,台灣人民不只放棄自己應有的權利,還學媒體批評公投和加入聯合國的作為,說這都是「無聊,跟我的日常生活沒關」而繼續的批評經濟。這世界歷史上不知有多少人犧牲了自己的生命為同胞爭取公投的權利。台灣的人口雖然有瑞士的三倍,可是在國際上沒有聲音,其實這都會影響我們的日常生活,這都會影響經濟的….』我才猛然發現,很多時候,臺灣連何謂民主自由的“普世價值”都已經遺忘了。
當許多民眾強調著“拼經濟”的時候,我們的民主自由的普世價值卻面臨著丟失,我們贏得了民主選舉,卻去失去了真實的臺灣。這次選舉過後,還要付出多少的補救與努力,我們才能擁有一個完全真實的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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