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24

筆記亡國論——模範生總統殺人事件

/綠妹妹

 某一天,女兒回家,垂頭喪氣的問我:「媽咪,我上課很努力的抄筆記,考前也溫習筆記上的重點,為什麼考試還是有一堆題目看不懂?」

 我笑笑對她說:「孩子,筆記不是一切。光抄筆記而不能融會貫通,臨場不能思考應變,那一切都是白搭。」

 女兒似懂非懂的望著我,我坐下來,慢慢和她分享我的成長經驗。

 我從小就不是個聽話的好學生,也是家中的頭痛人物。很愛搞怪的我,凡事不喜歡按牌理出牌,和身邊許多優秀懂事的同學相比,我是那種最不討喜的學生。當年的好學生,都是不停的補習,不停的抄筆記,不停的劃重點。上課時,無論老師說什麼,這些好學生總是一字不漏的抄下來。別說是講解內容,就連一點都不好笑的冷笑話,甚至老師的語助詞「哼、呵、嘿、啊」,好學生的筆記本上也都鉅細靡遺,半點不漏。

 我則是常常坐在教室裡,百無聊賴,思緒天馬行空,課本上畫滿的不是重點,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插畫與人物、劇情。配合著課程的進度,我會自編自導自撰;平時考試,我也總是喜歡異想天開,專寫些和別人不一樣的答案。

 糊裡糊塗混進大學之後,上各種必修科目,當然又跟筆記脫不了關係。有些必修科目的教授垂垂老矣,鄉音重到幾乎完全難以分辨授課內容。這個時候,歷屆優秀的學長、學姐的心血結晶,果然「噹噹噹噹」——馬上出場。這些筆記,都是再三影印,字跡已有些模糊。可是,說也奇怪,內容也完全不會改變,只要賣力死記,八九不離十可以拿個不錯的成績。於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這個歷世歷代顛撲不破的真理,可以繼續傳遞下去。遇到考試,考古題背一背,百年筆記K一K,通常都能應付過去,直到順利畢業。

 出國讀書,當然要繼續堅持「抄筆記」的優良傳統。直到有一天,教授終於忍不住對我說:「我看你上課低頭猛做筆記,我很好奇,你真的懂得我們在課堂上討論些什麼嗎?」我點點頭,不置可否。那次期中考,我竟然得了個B。我的心情DOWN到谷底。

 為什麼呢?我自認為我寫的,都是標準答案,不是嗎?我跑去找教授理論。

 教授含笑看著我,對我說:

 「我一直想讓你知道,筆記不是標準答案。如果我需要自己的標準答案,那我又何必透過考試呢?」
 「透過考試,我要知道你的思考所得,而非我自己的教學內容。」
 「你要知道,一味抄寫別人的思想,那些永遠也不會變成自己的寶藏。所以,J,拋開你的筆記本,做你自己吧。」

 從那時起,我終於領悟到一點:猛抄筆記不過就是拷貝別人的思想,多半只能綁住人的思考;然而,閱讀、思考與辯論,卻能解放人的心靈。

 在我們的教育制度,以及這個社會的思考模式中,認真追隨大師的足跡,就是成功的保證。上課認真聽講,努力做筆記,考試求取高分,就是好學生。


在學習與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總是企求著標準答案。我們喜歡選擇題,勝過問答題;我們喜歡被提供答案,卻吝於去反思追求的過程。我們覺得凡是能fit in外在框架的,內在就必然合用。因此,在台灣社會的封閉式思考中,所謂品格,與外在的表達息息相關。所以,凡是衝撞的、異類的、不和諧的、凸顯粗糙的、喧鬧又直接的,即便呈現的是事實,也不符合制式社會自命清高的標準。

 眉清目秀,華語標準,口齒清晰,罵人不帶髒字,是之謂「君子」,謂之「人中龍鳳」。然而,平凡樸實,台式腔調,直言不諱,敢於衝撞權威,是之謂「小人」,謂之「粗俗低下」。我們對「好壞」、「高低」、「是非」的標準,仍然停留在封建時代。

 記得總統大選前,碰到兩位由綠轉藍的「某業界大老」。我們聊了聊,我好奇的問他們支持對方的理由何在?是因為更崇高的理想?還是因為關心民生疾苦?第一位的回答是:「因為他看起來比較像好學生和模範生,好學生比較乖,模範比較受教。」另一位則說:「因為他來拜訪我時,我講得滔滔不絕,他就乖乖的抄了兩個小時的筆記。結果第二天,他所公布的該產業白皮書,就是我講的全部內容。」我聽完簡直是驚訝、傻眼、又有些憤怒。

 如果,筆記就是王道;如果,外表象徵內在;如果,抄襲竟是美德——我們的智慧是何其低等,而這個社會的價值低落,又將伊於胡底?選擇了這樣前恭後倨、退居二線、封建思維、用筆記哲學治國的領導人,這個國家就注定只能「謝謝指教」的退化命運

 「畫餅充饑」勝過「在地深耕」,「擱置爭議」勝過「主權尊嚴」,「好樣的」勝過「有料的」——如此掩耳盜鈴的,將國家的未來,架構在空中樓閣與不可測的假性善意上,人人追求表面假象更勝內在實質,上下交相征利,那人心與國運勢必只能向下沈淪。

 「媽媽,只會抄筆記,算不算好學生呢?」女兒的疑問,將我拉回了現實。我輕輕牽起她的手,對她說:「孩子,筆記不能取代你的思想,只會抄筆記的也不全是好學生。就算是好學生,也不見得都具有良善的心,行良善的事。」

 女兒看來如釋重負,我繼續對她說:「我寧願你做一個勇敢知恥、表裡如一、獨立思考、樂於擔當的人,更勝於只有一張成績單、思想卻繳白卷的模範生。」女兒抱住了我,似乎像解除了桎梏般鬆了一口氣。

 我想起南方朔,這位號稱「社會良心」的學者,曾寫過這樣一段文字:

 「我們活在諸事皆不確定的世紀末,世紀末的氛圍,我們自己慣有的功利交換習性,使得我們忘了一切客觀應有的努力,而寧願用許願奉獻的方式來滿足俗世無止境的欲望。於是,販賣欲望和保證欲望得以滿足的人,就成了當代的巫覡。從祈求平安、追求成功幸福,一直到聯考,這種現代的巫覡前後相望,絡繹不絕。.... 然而,就在指責騙徒的同時,或許被騙者自己也要捫心自問——正如同魔鬼梅菲斯特並非主角,將靈魂折價的浮士德才最重要。

 當財富、青春、成功是我們唯一的價值,而且都願意用最廉價的許願交換方式來取得,這時候,我們就已一點一點的變成了浮士德!」(「我們都是浮士德」,南方朔,2006)

 身為今日「模範生」總統競選時的捍衛者,南方朔這篇文章,讀來何等真實與諷刺。

 魔鬼的確不是罪魁禍首,該被譴責的是那些膜拜筆記、知識、浮華與外表,甘願背棄救恩的台灣浮士德們。

 當靈魂可以出賣,理想可以折價,怯懦可以躲藏於權位的影子之後,我們也不必驚訝:靠筆記治國的模範生,是怎樣堂而皇之的假道德與利益之名,扼殺了台灣主權與自由、民主。

 哀哉,斯土斯民!——筆記,從此可以亡國;而看似品學兼優的模範生總統,恐怕害死的人將不計其數,連殺人掠貨的匪徒強盜,都將望塵莫及。

Fr: http://www.news100.tw/modules/news/article.php?storyid=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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