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12

2009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我讀.我見(3)

/ 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楊緒東醫師

photo source: 鄭南榕基金會

*粗體字為楊緒東醫師撰寫之書評


台灣神Nylon是以主人的姿態,對打家劫舍的強盜進行鬥爭,捍衛自己的家園,而不是以奴隸的姿態,向主人爭取自由。

邱晃泉如是說:


鄭南榕所展現的,完全是做為一個國家主人應有的氣度。用英國人的說法,他「是以主人的姿態,對打家劫舍的強盜進行鬥爭,捍衛自由;而不是以奴隸的姿態,向主人爭取自由。」

二十年前,鄭南榕,Nylon,自囚、自焚、自我實現作為一個新國家主人應該有的自由人權。

從1984年開始,Nylon發行玟主時代、先鋒時代、開拓時代、發揚時代等等周刊,鼓吹民主、人權、新國家。雖然一直被停刊、被查禁,但是Nylon堅定發行,《時代》系列雜誌一期出過一期。

1984年3月12日到1989年11月 11日,《時代》系列雜誌被迫換過18個名稱。那段期間,中國來的統治集團的行政院長有孫運璿、俞國華、李煥;新聞局長有宋楚瑜、張京育、邵玉銘。這些 人,看起來都不像「青面獠牙」,但對自由人權的侵害,其實都有不同層面和程度的參與。

面對那種邪惡,Nylon真堅強。在還沒人膽敢時,他先公開喊出:「我是鄭南榕,我主張台灣獨立。」他更勇敢刊出許世楷先生的<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


1989年4月7日上午9點多,鄭南榕引火自焚。為著捍衛不可侵犯的尊嚴和自由,他甘願將自己活活燒死。

火燒會痛;火燃之前的自囚,我們現在想起來,恐怕更痛。

為拒絕中國國民黨政府的拘提,從1989年1月27日開始,Nylon將自己關在雜誌社,前後71天,包括過舊曆年。從第一天開始,隨時準備離開親人、離 開同事和一起戰鬥的兄弟,但是,不知什麼時候會離開。這樣,時時、刻刻、日日、夜夜;這樣,過著每一天、過了足足71天。

關於自由、人權和台灣獨立的理念,Nylon未必是先知先覺。但是,關於行動,關於改變現狀,Nylon確實有很多人欠缺的勇敢。他要捍衛的言論自由,我 們都贊成;關於新國家的建造,很多人也有相同的主張。不過,有理想是一件事,是不是會為理想奮鬥是另一件事。有人說:「只有勇敢的人、勇敢的民族,才會為 理想去奮鬥,甚至不惜獻出生命。」從反自由、反人權,反台灣的「中國概念集團」來看,鄭南榕絕對是百分之百的trouble maker。

不只這樣,鄭南榕所表現的,正是自視為國家的主人的氣度、主體的意識。借一句「英國的智慧」所講的,在台灣歷史上捍衛自由的鬥爭中,鄭南榕
先生「是以主人的姿態,對打家劫舍的強盜進行鬥爭,捍衛自由;而不是以奴隸的姿態,向主人爭取自由。」

看清這些,對Nylon的死,我們的感受就不是悲情矣。Nylon拒絕悲情。Nylon所做的,就是計劃、行動、戰鬥。他是獨立精神、捍衛自由的典範。他所展現的,完全是做一個國家的主人應該有的派頭。

Nylon雖然離開,但是Nylon點著的火光,清楚照亮自由、人權的精神,照亮台灣新國家的魂魄,也照亮國家主人應該有的姿態、氣度,和派頭。
鄭南榕基金會,2009,"主人的派頭/邱晃泉",《好國好民-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海王,台北縣,pp.22-23。

誓死捍衛言論自由的真諦,在於對自由的尊重,自由人的存在,必須是尊重他人的自由,人權的伸張有其無形道德的約束力,是自我理性與修養的判斷,絕非用外來的力量,做為施捨的條件。

故公民社會的產生,必須從小養成民主的教育,而KMT掌控的台灣,卻必得付出流血、流汗、死亡,才能獲得某些程度的人權。


首先我想討論的,是作為殉道者的鄭南榕。我特別要強調「殉道」這個概念。「殉道」這個詞包含兩層重要的意義:一個是殉道的「殉」,也就是鄭南榕獻身的行動;另一個是殉道的「道」,也就是他為之獻身的信念。我們先討論「殉」的意義。我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人讀德國社會學家X伯的一篇經典論文<政治作為一種志業>。在這篇由演講稿修訂的論文中,X伯提到任何以政治為志業的人,必須同時懷抱兩種倫理:一種是「責任倫理」,也就是你須考慮每個行動導致的後果,並且為後果負責;另一種是「心智倫理」,也就是說,一個真正把政治當作「志業」的人,他要懷抱某種真正的信念,必須相信這個價值,而不是只會現實計算。

很明顯的,鄭南榕的自焚需要高度的勇氣──某種絕大多數現實而世俗的台灣人所難以想像的勇氣。這種勇氣到底從何而來?我認為這樣的勇氣只可能源於一種真正的、真誠的信念。當 時不少媒體,包括《聯合報》、《中國時報》,在報導中刻意將他描繪成一個精神異常、有躁鬱症的精神病患者。這種惡意的抹黑,其實剛好暴露了這些御用媒體自 身的缺乏信念、虛無,以及邪惡。因為鄭南榕是為信念而死,而「為信念而死」正是這些無恥報人無法理解的一種高貴、莊嚴的行動。
鄭南榕基金會,2009,"好國好民/吳叡人",《好國好民-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海王,台北縣,pp.26。

鄭南榕沒有那麼複雜,也不需要那麼複雜,因為他做的是自主的選擇。在思想上,他只是一個邏輯實證論者。他在學校所受的是偏重形式分析的現代哲學教育,然而離開學校後,他卻走一條古典的道路,以「實踐」證明信念;像臨終的蘇格拉底一樣,自願以死亡來護衛他的哲學。在這個古典的意義上,他完全是一個為了理念、價值而犧牲的哲學家。這是第一層,關於殉道的「殉」。

那麼「道」,也就是鄭南榕所護衛的理念或信念是什麼?我必須提醒各位的是,鄭南榕真正要護衛的理念,是政治自由主義。 他不是單純為了「主張台獨」而自焚。如果他只是為主張台獨而死,那麼他就只是一個純粹的台灣民族主義者;而作為一個台灣民族主義者,他對祖國台灣或許真的 懷抱著一種強烈到不得不以生命來證明的深刻鄉愁。然而我們清楚知道,他其實是為「主張台獨的言論自由」,乃至「主張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而死的。換句話 說,鄭南榕不只是捍衛台獨,更不是捍衛哪個「大老」、哪個社團的台獨主張而死的。他以生命所捍衛的,是包含主張台獨、主張統一,或者主張各種不同的台獨路 線與想像的言論自由。借用卡繆的話來說,這是一種「哲學的死」──他愛他的國家民族,但他也超越了國家民族
鄭南榕基金會,2009,"好國好民/吳叡人",《好國好民-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海王,台北縣,pp.27。

因為鄭南榕,我會開始回想所有我曾經熱中閱讀的七、八十年代的黨外雜誌,不管是《美麗島》或其他,裡面常會有一頁或半頁文宣,用特大字體引用伏爾泰的那句話:「我不贊成你的意見,但是我誓死捍衛你的言論自由。」在我印象當中,這是當時黨外雜誌最常出現的一句口號。非常動人,非常有力量,可以召喚年輕人最純真的熱情與正義感。戰後台灣民主運動的主要動力,確實是強烈的台灣意識;但是在這個台灣意識的核心中,有對進步公民價值、對自由主義精神的基本堅持。所以如果我們重新追問:鄭南榕到底為何而死?那麼我們的答案是明顯的:他不只是為了追求一個獨立的台灣而死;他是為了追求一個自由的、民主的、進步的獨立台灣而死。
鄭南榕基金會,2009,"好國好民/吳叡人",《好國好民-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海王,台北縣,pp.27。

各位,我當然無意要求政治人物做「聖君賢相」。我只期待鄭南榕的犧牲讓他們不會完全、徹底墮落,讓他們在偶爾想起鄭南榕的時候還會有點心痛,有點悲傷,會憶起他們曾經相信過一點價值。能夠這樣,就很好了。尼采說:「上帝死了,所以一切皆可為。」我對我們偉大的政治人物的期待是:鄭南榕的死會教給他們,有些壞事不能做。各位,讓鄭南榕的死教給他們這個道理:做政治的人,不能沒有信念。沒有信念的政治人物,只是騙徒或惡棍。
鄭南榕基金會,2009,"好國好民/吳叡人",《好國好民-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海王,台北縣,pp.31。

(未完待續,撰於2009/06/01)

延伸閱讀:
2009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我讀.我見(2)
2009鄭南榕逝世20周年紀念特刊—我讀.我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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