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月: 平凡人．非常事：黃雅瑄的故事（14）

2018-12-26

平凡人．非常事：黃雅瑄的故事（14）—遠方尋親的「番親」

音樂製作人謝銘佑，2014年製作「故鄉是我的愛人」專輯，第2首主題曲「甘願做番」，黃雅瑄認為，可看到價值觀大翻轉，從不想被說為「番」到重新去定義「番」，以身為「番」為榮。資料來源：甘願做番MV

/ Aries | 贊修
2018-12-24

遠方尋親的「番親」

黃雅瑄的論文，在2011年夏天完成，這年年底，一位系統圖上出現的早期祖先（搬遷到花蓮）的後代，遠道而來尋親。黃雅瑄這麼記載：

2011年年末母親打電話來說有人從東部來認親，在這之前我們完全不曉得在東部有親戚，只在《教會史話》中看過卓道生曾留下相關紀錄「越3月後馬醫生（指馬雅各）同高長先生來探視，順立敝家屋為禮拜所兩年有餘，即現之四七零番地也。時有崗仔林二十餘人奉道來禮拜。年餘，馬醫生、馬醫生娘、李庥牧師、牧師娘，均來巡探；後馬醫生支出銀40元交父親向陳買地，建築現左鎮禮拜堂也。因而我家平安，庄眾安駐，不有再遷移至後臺灣（指東部）也。感謝上主恩憐拯救施恩格外，致本家會有今現象也。謝謝不已。卓道生筆。」[1]

回左鎮認親的卓文進這一房在系統圖上最後紀錄為與卓道生同輩的卓太安，此後便再無紀錄，卓道生說「我家平安，庄眾安駐，不有再遷移至後臺灣（指東部）也」應該就是卓太安這房了。

來尋根的卓文進已由花蓮再移居桃園，當時在左鎮外環道的平埔美食館詢問老闆是否有認識姓卓的人，老闆跟一起聊天的朋友剛好都認識母親，就帶著卓文進到母親的月桃工作室，母親事後回憶說看到卓文進第一眼就知道一定是親戚，因為卓文進的臉型跟我外公、五叔公幾乎一樣。

母親立刻聯絡五叔公一起認親，大家聊著聊著提到系統圖與戶政資料，卓文進看了系統圖後在上面找到自己的祖先卓太安，之後也去戶政單位申請1905年的戶口資料，開始整理自己這房的祖譜。

出現在族譜上，早期已遷移至後臺灣親人的後代卓文進（右），回左鎮尋親，幸運的是，他順利找到陌生的親人卓玉（支邑），圖左。圖片提供：黃雅瑄

其實黃雅瑄後來回想，身邊有許多蛛絲馬跡，只是自己沒有發現。像她的表哥、表弟住在草山，膚色較黑，她小時候以為，應該他們兩個住在山上太陽比較大，才會這麼黑。後來她才發現，他們有著和平埔族相似的外觀，如同John Thomson（約翰．湯姆森[2]）在1871年來到台灣，他鏡頭下拍攝的崗仔林、木柵、甲仙、六龜及荖濃溪流域的西拉雅族人文景觀。

她小時候，身邊很多人姓「買」，以為這是平常的姓氏，她到台南市念中學時，和同學聊天，談到以前的同學「買○○」，中學同學問「妳同學買什麼？」她才知道，這個姓氏對很多人來講是很奇特的。

她在南化教書，有學生姓「力」、「毒」、「哀」，她都覺得不奇怪，很稀鬆平常，直到跟外面的人接觸，才知道這些姓氏的特別。其實是取其發音找類似字使用，人類學家伊能嘉矩指出羅馬字拼音「tok」寫成「卓」，[3]「萬」是因為發音為「van」[4]也因此，有許多西拉雅族的稀姓，像茅、机、秘、兵、車、童、穆、姬、標、等。

疼愛黃雅瑄（右）的五叔公卓榮崉（左），傳承給她卓家家譜與雜記簿，並帶著她去荒煙蔓草中找先人的五連墓。圖片提供：黃雅瑄

她重新認識自己的身世後，認為：

我媽媽身上有西拉雅的血統，我身上也有，其實是很自傲。西拉雅現在還不是國定原住民，但卻是最早和多國文化接觸的民族，政府卻不承認，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的尋根之旅一路下來，認識自己的歷史之後，才會對自己有信心。

「民視全球新聞」的一則深度報導，題為「2020東奧在即愛奴人向世界發聲」，愛奴人為日本北海道的原住民，在歷史演進的過程淪為部落民，因此「愛奴人無論求職求學，都仍受排擠，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的身分」。受訪的愛奴人回想「成長的過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愛奴人，實在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抬頭挺胸的說出（自己身分）」，經過長期的請願與努力，2008年愛奴人成為官方認證的原住民族。

愛奴人有語言、無文字，口傳故事僅靠口耳相傳，他們的口簧琴樂器、頭髮舞蹈、黥面文化等，與台灣原住民有類似的習俗，遭壓迫、隱藏、遺忘、尋找自己身分的過程也相似。

「民視全球新聞」的「2020東奧在即愛奴人向世界發聲」深度報導，介紹愛奴人的文化特色、被當成賤民排斥、覺醒與正名的過程，一切都與台灣原住民的經歷相似。圖片來源：民視

倘若多些人像黃雅瑄一樣，有追查自我身分的意識，就可振興群族的認同，宣揚自己獨特的文化。

參考資料

[1] 《教會史話》第二輯／史話144卓家弄家譜，http://www.laijohn.com/book2/144. htm（2018/12/6點閱）。

[2] John Thomson（約翰．湯姆森）是19世紀重要的攝影代表人物之一，1871旅台。中央研究院數位典藏資源網／西方旅者眼中的臺灣－約翰湯姆生來臺的足跡，http://ndaip.sinica.edu.tw/content.jsp?option_id=2841&index_info_id=8304（2018/12/24點閱）。

[3] 「關於「卓」姓，伊能嘉矩指出「新港社熟番間，對番語家名(羅馬字拼音)有配對漢姓文字之手冊遺存(小川文學士所藏)：……tama la tok 卓……。」村上直次郎在《新港文書》中所整理的平埔族百家姓，「tama la to V」標示為「卓」，「卓」若以台語發音，音近「to」。由此推論卓猴社卓伊萬家族之姓應是取以其發音「to」，此音近似於台語的「卓」，故以「卓」表音。」黃雅瑄，《左鎮地區的西拉雅社會》（長榮大學台灣研究所；碩士論文，2011），頁83。

[4] 萬淑娟FB，https://www.facebook.com/talavan.uma（2018/12/3點閱）。

（未完待續，本文原載2018/12/24 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