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20

週五自學社會與公民課 / 人,為何而死?

真希望能被這樣的老師教,真希望多一些這樣的老師。如果沒機會遇見這樣的老師,自己要多用功,學校教的、老師講的、大人說的.....不可盡信。

/  光合人文教育工作室

2014.1.17 

成員:自學生5人,一般生1人(小三至小四,團體已運作四個月)
教育者:駿逸

今天有新同學來試聽,名叫阿程。阿程平日在學校上學,今天是特地請假來試聽的。

「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會殺另一個人?」

從這個問題開始,我們開始思索在一些特殊情況下,「人為何而死」。



孩子們說:
○ 看不順眼
○ 生氣了
○ 報仇
○ 為了利益(錢或地位)
○ 保護重要的東西(自己、親人)
○ 聽從命令
○ 打仗
○ 間諜執行任務
○ 不小心
○ 腦袋有問題
○ 想要被重視

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阿程問了一個十分好的問題:「為什麼我們要討論這個呢?」
只是,因為討論順序的關係,我不能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以免孩子們失去期待反而就在討論裡迷航了。我只能邀請他們先暫時相信我,跟著我預設的問題想下去。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會自殺?」

孩子們說:
○ 壓力
○ 被一個「打不贏」的對象一直欺負
○ 太無聊(世界上在某方面最強的人,例如武功第一高手)
○ 難過
○ 不想痛苦的死
○ 不想痛苦的活

孩子們想到疾病,於是想到「不想痛苦的活」,但「疾病」也那麼像是一個「打不贏」的對象。

難過呢?是怎麼樣的難過,可以讓人願意了斷餘生?
而壓力呢?壓力的來源是什麼?
無聊呢?沒有人可以打敗,不也是一種「打不贏」嗎?

孩子們說:「天啊,那人會自殺,不就全都是因為有一個『打不贏』的對象嗎?」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我拿出這張地圖,孩子問我:「這是哪裡?」
我在白版上寫下「Tibet」。

我在「Tibet」的旁邊寫下「圖博」,又寫下「西藏」。孩子們說:「西藏,我聽過西藏,好像是在課本讀過,是中國的一部份嘛!」

我試著這麼解釋:「這塊紅色的區域,跟台灣很像。這塊區域裡的人,有一部份覺得自己不是中國人,也有一部份覺得自己是中國人;台灣也是,有一部份覺得自己是中國人,有一部份覺得自己是台灣人。當人們稱它『圖博』或『Tibet』時,通常表示說的人願意承認她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或者至少希望她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反過來,如果人們叫她西藏,那也通常表示,說的人認為她是中國的一部份。」

我簡單訴說了西藏的歷史,包括它在歷史上曾經是中國的藩屬國或屬地,但她也有自己的政治、經濟、文化、語言和信仰制度。在二次大戰之後,幾乎就是蔣中正帶領黨軍撤退來台之際,中國共產黨的軍隊打敗了圖博軍隊,兩萬多名解放軍進駐了圖博全境,開始進行各種進一步的實質統治行為,包括干涉宗教事務、推行漢化教育等等。

「那些不願意當中國人的圖博人,其中有一些,決定用自焚的方式,來喚起人們的關注。從2009年到現在,總共有124位。」

我唸了網路上查到的、第124位自焚葬人的遺書:

「啊!眼淚,親愛的哥哥,你能聽到嗎?你能看到嗎?六百萬藏人的苦難向誰訴說,黑漢人森嚴的監獄,奪走了金庫銀庫,使百姓處於苦難之中,想起這些不由流淚, 把自己寶貴的身體燃於火中。爲了達賴喇嘛尊者返回故土和班禪喇嘛獲得釋放,以及六百萬藏人的福祉而將身體獻供於火中。以此願消除三界眾生的苦難,走上菩提 之路。佛、法、僧三寶請保佑無助的人們。雪域同胞們要團結!雪域鬥士 慈誠嘉措。」 2013年12月19日,慈誠嘉措,第124人

面對打不贏的敵人,他們選擇用自焚的方式,來對抗。

孩子們靜靜地沒說什麼,像是這樣的事情,實在太超出我們的「日常生活」了。

「但這不只是國外的事。就在台灣,我們也有這樣的人。」

我拿出書架上的《剩下就是你們的事了:行動思想家鄭南榕》,從頭開始,翻開一張張黑白照片。一位孩子問我:「他們要什麼?什麼是『嚴戒』?反『嚴戒』是什麼意思?」

我:「他們要的,是可以公開說政府的壞話,公開說政府哪裡做得不對,公開說哪個政治人物做錯了。」
孩子很詫異地說:「這不是本來就可以嗎?」
我:「不是這樣的,不是本來就可以的。不過就是四十年前,說這些話,都還可能會坐牢,或者惹來殺身之禍。你們現在理所當然的事情,都是這些人這樣爭取來的。」

我盡可能簡短但不失重點地說明鄭南榕的生平,不斷被封殺又不斷舉土重來的雜誌社、因為集會遊行法而入獄、出獄後馬上又舉行228紀念遊行、因評論時事而被告、自囚於雜誌社表明立場、自焚以明志。

稍後,嘉義竹崎人詹益樺,在鄭南榕的送葬遊行裡,又以自焚之身,衝向分隔鎮暴警察與人民的拒馬。

「我們有兩個人。」

孩子們還是接不上什麼,像是這樣的事情,是這麼超出我們的「日常生活」,卻又實實在在地發生,就在不久之前,就在這塊土地上。

「就在這兩天,有一位成功大學的歷史教授說了這麼一段話。」我接著說。

孩子們以為我要說一個歌功頌德的故事,但我沒有。

「她說,鄭南榕就像是自殺炸彈客,就像是『跟爸爸要錢要不到就自殺的人』,就像是『跟女朋友吵架就自殺的人』。」

孩子們十分氣憤:「說什麼啊!」「鄭南榕做過這麼多努力,她到底知不知道啊?」「過程不一樣好不好!」「自由跟錢有一樣嗎?」

孩子們說:「他叫什麼名字?」

我無意告訴孩子們這位教授的名字,事實上,我也沒認真記住過。她不過這個失憶的島嶼上,其中一位失憶的人。我們要在意的,是我們的集體失憶。

「這一位教授,她是教歷史的,而且,她是編教科書的人。也就是說,我們在學校所學到的歷史,可能都會被這樣或那樣解釋。我想要告訴你們的,就是這樣而已。我希望你們要試著自己去找出來,屬於自己的記憶。」

最後,我建議孩子們寒假可以去鄭南榕紀念館看看。

「那裡有一部紀錄片,介紹鄭南榕做過的事。」
「你有哭嗎?」
「嗯,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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