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上圖可看更多照片
/ 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董事 杜正勝院士
2019-10-22
(本文撰於2019年9月10日,收錄於「台灣神道暨台灣聖山生態教育園區創始人楊緒東醫師追思會追思手冊」)
俗語說:「一樣米,飼百樣人。」台灣人有百百款,有的明明在出賣台灣,聯中以制台,把台灣引向奴役之路,但自認為他的作為是為台灣好,幫台灣人追求安全和幸福,他說這才是愛台灣。似乎也有不少台灣人信以為真,所以數十年來上千百次大小選舉,台灣人都選得相當辛苦。
有人說:「台灣人要走台灣路。」的確,台灣是有不少人堅信應該走自己台灣的路,而且比例有增無減,到現在已經占居人口的絕大多數了。但是台灣路也有百百條,分歧是必然的,只要大方向一致,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不必強求非走同一條路不可。
有人說:「台灣人要走台灣路。」的確,台灣是有不少人堅信應該走自己台灣的路,而且比例有增無減,到現在已經占居人口的絕大多數了。但是台灣路也有百百條,分歧是必然的,只要大方向一致,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不必強求非走同一條路不可。
不過哪一條是絕路?哪一條是康莊大道?歷史終究會有一個結果,只因還沒發生的事誰敢保證預測得準,別人怎敢相信?何況路是人走出來的,不走,永遠沒有路。自許有先見之明的人如果只是「坐而論道」,任何路都不會平白舖出來讓你走。
坐落在南投草屯匏仔寮的台灣聖山即是一條台灣路,一條相當寂寞的台灣路,在所有台派中以宣揚敬拜台灣神最具特色,即使號稱堅定走台灣路的本土人士也不一定能理解,少有人在意。
台灣聖山的創始人楊緒東醫師,歷經十來年的經營,當有形建設呈現一定的規模,而無形觀念的傳播也逐漸拓展,正待開花結果之時,忽傳於睡夢中「證道歸天」了。楊醫師春秋猶盛,在現代,年紀未臻七十者還算是青壯,何況一向健康開朗,不聞有什麼大病痛,故乍聽之下不敢信真。然而楊醫師的確「歸天」了,我的內心升起一股股的悲愴!固悲其志之未伸,亦為失去一個深刻了解台灣路的人而感到滿懷愴然!
我和楊醫師結交不算久,應該是受聘為大地文教基金會董事這五、六年而已吧。在此之前固不聞楊醫師之名,連拜台灣神這件事也不曾有深刻印象。
杜正勝院士甫加入大地董事行列,新任董事群帶來一場特別的董事會,說明自己的專業與對未來的期待。前排坐者左起為杜正勝院士、史明歐吉桑、田再庭董事長、許世楷駐日大使,後排立者左起為張炎憲館長、林佳龍市長(任大地顧問)、楊緒東醫師(攝於2014/4/19,詳見該次紀錄)。
在教育部長任上,我有次去台中為林佳龍的某次選舉造勢,抵達造勢場,被秘書先引到場邊一個小攤位前,像是神壇的佈置,說是祭拜為台灣犧牲的先烈,於是行了三鞠躬禮,匆匆被領上造勢台,說了幾句話下來,沒再回神壇。這座神壇即是台灣聖山的宣揚活動。
台中市長參選人林佳龍競選總部成立,大地到場推廣「台灣人拜台灣神」社會運動,杜正勝部長(時任教育部長)與楊緒東醫師(左1)於台灣神座前合影(攝於2005/10/15,詳見該場活動)。
那是夜晚的造勢,強烈燈光照耀選舉場,麥克風高亢的聲響,台下萬頭鑽動,相對的場邊一處幽暗的地方,那座神壇只有微光,看不仔細。近日回想起來,似乎印證我後來的認知,也就是上面說的,即使都為台灣,拜台灣神的台灣聖山是一條很寂寞的台灣路。
那個晚上,當然不可能認識楊醫師。過了七、八年吧,他聘我擔任董事的基金會稱作「大地文教」,從愛護我們台灣這塊土地出發,推動守護台灣的社團;同時和基金會一體兩面的台灣聖山,也標識著「生態教育園區」,也從土地延伸到土地上的人,祭祀為這塊土地犧牲的先烈。
大地生態是我們社會人人有感的課題,幾乎無人會唱反調,八○年代台灣社會胎動,打破戒嚴法下的禁忌,即從反六輕、反杜邦,維護土地永續發展的抗爭運動開始。考察八○年代以來台灣的變化,從愛護土地,到突破黨禁、報禁,解除戒嚴,進而九○年代點燃台灣主體意識,公元兩千年而政黨輪替,揭開獨立建國的序幕。這是台灣歷史的進程,楊醫師給基金會和聖山懸掛的招牌,在我一個學歷史的人看來,顯然捕捉到台灣社會內在的脈動,順勢推進,以期達成最後的目標。
對一個正常完整的國家來說,生態環保固然是先務之急,自由民主和人權制度的維護也不容打折;但對一個不完整不正常的國家,這些還不夠,當有比生態環保、民主自由還更基本的東西要提上議程。這個基本東西是什麼?姑且稱作立國精神或國家靈魂吧。據我粗淺的觀察,楊緒東醫師的理念觸及到這個層次,並且付諸實踐,揭櫫台灣神,想從過去為反對外來政權、追尋獨立自主而犧牲的台灣先賢先烈,尋找國家的靈魂。
台灣這個國家的靈魂就是台灣魂,這是滲入國家骨髓的存在,台灣人不大懂,中國人倒知道其厲害。二十多年前國中教科書「認識台灣」之爭爆發時,那個遊走於國民黨和親民黨而今被法院通緝的立法委員李某人,當時就公開質疑我提出的「台灣心,台灣魂」,並且只准許可以有「台灣心」,不可以有「台灣魂」。台灣魂的重要性,敵人比朋友更清楚。
由於現代的台灣人多是國民黨「只有中國沒有台灣」的政策下受教育長大的,對台灣的歷史、文化缺乏了解,對台灣的先賢先烈也缺乏認識,在腦海與心目中既是一片空白,當然無從起敬,所以「台灣神」作為政治社會運動不容易產生迴響。
由於現代的台灣知識人都受過近代科學文明的洗禮,對於精神、靈魂的層次即使不反對,往往抱持懷疑觀望的態度,所以「台灣神」在國家建構上不容易被接納。
由於九○年代台灣民主化以後,台灣從政人士不需要再像前輩悲壯犧牲,不需有坐牢奪命的準備,政治庸俗化,遂流於爭取所謂中間選民;政治缺少理想,不再神聖化,「過時」的先烈當然無用,故「台灣神」在選舉場合所受到的最好待遇,自然只能冷落在一邊而已。
這是台灣神在台灣路上之所以寂寞的原因吧,很遺憾的,楊醫師生前我並沒有把我的觀感說出來和他討論。不過,從旁觀察,他顯然並不悲觀,在寂寞的路途上仍然昂揚邁進,不忮不求,不爭名利,不追鎂光燈,台灣聖山於是從無到有,造就今天的局面。
考察古往今來的歷史,一個教派的興起多與「神蹟」有關,尤其是創始人的神蹟。開創台灣聖山,揭示台灣神崇拜的楊醫師具有神蹟嗎?
三十多年前,媒體報導過中醫學院科班出身的楊緒東醫師醫療上的奇能,說他有「本事」治療邪門怪病,達到超乎「科學」的奇驗,稱贊他是「奇醫」。當時也有周刊專題報導他年輕時就有種種靈異感應,視人所不能見,聽人所不能聞,能看到過去,也能預知未來。不過楊醫師對他的奇才異能毫無炫耀的心態,既不津津樂道,更不會搬神弄鬼,反而宣揚他的「二十字真言」。據說這是他從軍營旁邊一間小廟無意讀到的,誦持不輟,奉為人生守則。這「二十字真言」是
忠、恕、廉、明、德,
正、義、信、忍、公,
博、孝、仁、慈、覺,
節、儉、真、禮、和。
乍看之下,這不是標榜不語「怪力亂神」的儒家倫理嗎?的確,這二十個字都離不開人倫日用之常,沒有絲毫玄妙神秘的意味,但據楊醫師自己的體驗,似乎會產生特異功能。
後來楊醫師有過教派的經驗,進入天帝教之門。他曾經概略地向我提起接受天帝教李玉階老先生指點的那段歷史,隱約說到他最後放棄做為傳人,自己出來走自己的路。不過在宗教情緣與傳承上,他開創的台灣聖山還是與天帝教有些關係吧。
超現實體驗的領域,不論有神論或無神論,我皆不敢置喙;我甚至也不屬於不可知論者,我只確信自己不曾經驗過的東西是說不明白的,勉強說,應該近於「存而不論」的態度。我的宗教態度如此,所以楊醫師送的《台灣神道》就一直放在書架上,不曾拜讀。不過近日從一個信徒的舖文,間接得知他說「只做橋」,這句見於此書的話倒令我有感。
做橋之說看似平常,卻具深義,或許是佛教此岸到彼岸的另一說法。「橋」可大可小,在我們習知的世俗界,傳道、授業和解惑的老師,只要做到其中一項,都可以成為「橋」;至於出世的靈界,要渡盡世人的菩薩是「橋」,將上帝「十誡」帶下西奈山的摩西是「橋」,猶太教的諸位先知是「橋」,天主教被冊封的聖人是「橋」,開創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伊斯蘭教的穆聖也是「橋」。楊醫師誓願只做橋,此喻雖小,其義大哉!
當我初識楊醫師時,他就像鄰居朋友,完全沒有創教開宗的派頭。及至參與大地文教基金會和台灣聖山的一些活動後,又發現左右助手、聖山志工、以及大小信眾都直呼他「楊醫師」;他們之間互動,像是一群家人,看不到一點「宗師」的威儀,有的年輕教友甚至和他沒大沒小。這個團體在在顯示他們不是一個教團,反倒像是民間的NGO。
杜正勝院士與陳芳妹賢伉儷首次參訪台灣聖山,這對學者夫婦時時充滿研究精神,新奇看待聖山事物。隨後到台中的大地講堂與楊緒東醫師會晤,杜院士第一句話稱楊醫師為楊董事長,楊醫師客氣的回應「只是虛名」(攝於2012/2/9,詳見該次紀錄)。
NGO台灣聖山始初引起我注意的,是他們對阿扁總統的敬重疼惜和不棄不離。2008年政黨再度輪替後,國民黨發揮中國幾千年政治鬥爭的傳統,操控檢調司法,立刻將剛剛卸任的總統囚禁,給他戴上「貪污」的大帽子。陳總統也天真地認為台灣已經民主化,司法會獨立,循著司法體系,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殊不知僅僅十年民主化的台灣,現代文明的民主法治之建制只及於表皮,骨髓深處仍然充斥著中國的醬缸文化,國民黨的黨國幽魂在政府機構中依然屹立不搖。
我說過,這是細胞,是DNA,中國文化在台灣還沒有脫胎換骨,台灣在中國文化陰影的籠罩下,也沒能撥雲霧見青天。可是台灣人似乎並不察覺,帶著潔癖的社會清流,以曾奮力支持過的總統「貪腐」而深以為恥,一般人民對台灣人政黨、台灣人執政感到徹底失望,至於民進黨內同志,沒有劃清界限者幾稀!
說穿了,台灣人根本還不懂得政治,更不會玩中國式的政治。明明是政治鬥爭,人家抛出的司法大帽子,連中國的市井小民都一眼望穿其底細,但台灣的高級知識份子卻當作道德淪喪、政治崩壞的大課題。
當統派媒體對阿扁案舖天蓋地進行民眾洗腦時,馬英九當局也對卸任總統極盡侮辱迫害之能事,本土輿論沒有人敢去接泛藍抛出的「貪腐」血滴子,阿扁的同志若不落井下石,他就應該偷笑了。然而在陳前總統移監台中不久,聽聞台中這邊有人每天三餐為阿扁送飯,後來才知道送飯的正是楊醫師領導下的台灣聖山。一介中醫師,與陳總統非親非故,亦無知遇之恩,從沒得過什麼好處,未來更不可能有好處可拿,竟然在阿扁最落魄時,默默地伸出溫暖的援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啊?
台灣聖山走的是一條寂寞的台灣路,如果楊醫師看不清泛藍玩弄的鬥爭把戲,他敢毅然出來送暖嗎?如果楊醫師沒看出陳水扁總統領導的國家方向對台灣深具意義,他會做這種不討社會之好的義舉嗎?古人所謂「志同道合」,道就是路,百百條的台灣路,扁政府八年的台灣想必與台灣聖山要走的不謀而合吧。
不記得是在董事會還是在聖山,我說過:我們這個團體適合耕耘思想,倡導觀念,建立信仰,至於像透過選舉以執政,或在街頭運動衝刺,就讓別人主導,聖山能扮演的恐怕只是配角而已。台灣聖山未來怎麼走,我無權贊一詞,但楊醫師默默耕耘的風範恐怕是值得效法的吧。
[Note:請詳見【影片】泰源起義紀念碑落成典禮-杜正勝教授致詞]
楊醫師的香火怎樣相傳,正考驗聖山的徒眾;我做為一個友人,在旁衷心祝福,這條台灣路怎樣才會愈走愈寬濶,相信同修的信眾會有高度的智慧,終至於完成楊醫師未竟之志。
是所至禱!